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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 : 湖北青蛙 :许多年我们在路上(2012年自选诗十二首)
级别: 创始人
0楼  发表于: 2013-01-19  

湖北青蛙 :许多年我们在路上(2012年自选诗十二首)

  
[在悠闲而困苦的春天]
——赠西辞唱诗


在悠闲而困苦的春天,我们态度温和而
花朵们用情激烈,黄蜂
与蚂蚁,也都爬上了花瓣和树枝。
一阵乱风通知了所有可以吹动的事物
我丢掉长鞭,来到池塘边欲作一名水手
与浪子。
似乎再无田野边缘可以坚守,似乎转基因花粉
还能尽兴传播。有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
我好像一块石头一样站着,一阵乱风
走出了小院。
我说我深夜一鼓作气写作诗歌因而能
浮在不着一字的水面。
我说资产阶级兄弟像渐行渐远的收割机
冒出越来越庞大的身躯。
一阵乱风,对我们思想所在的队列
进行了修订。



[在郑燮故居吹春风]


五十二岁了,诗句中还有鸟语花香
伟大的春天高于国家政治
院子里,飞着自作主张的柳絮。

尝试给弟弟写信:我家的穷亲戚
每户周济……几两春风
家中后廷,需挖个水塘,堆些石头。

长脚胡蜂掠过身子光滑的紫薇
——此刻没有正事,思想在无垠的宇宙闲逛
不觉给我的治所,添了两笔竹枝。

我所见的竹枝,在空中有所晃动
去年的花钵无意间长出三叶破铜钱
紧挨着它,旁边通泉草开出细小的花序。

中国的土地,总是生长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
然后有人发现它的价值。
阳光对阴影,闲暇对忙碌进行无用的医治。

软对硬,轻对重,短暂对永恒进行轻微止痛
我对我签字画押。
水中,会生出越来越多的荇菜。



*三叶破铜钱:酢浆草别名。板桥故居内生有此植物。另有通泉草、黄鹌菜、锯耳草、野老鹳菜之类。荇菜,即莕菜。




[站在油菜花开过的地方]


站在油菜花开过的地方
天阴,好像田野刚刚得过一场沉重的热病。

太晚了,去年燕子已飞回,重新熟悉
农民远去的绿风景。

我们仍未更换古老的屋顶,还是那三朵白云
有几处恋爱的地方未插入钢筯。

有一些人爬上大树,当自己是片树叶
以为来年春天还可以被看见。

而那些细小的蚂蚁有时也发动大面积战争
只有小孩留意它们遗弃的尸体。

只有小孩来到城市才发现自己的出身
反复清洗自己的泥腿子。

此刻,我的脚趾有些发臭
一棵李树正在身边,失去香味。



[去襄阳拜访一位老朋友]


那么多山高低错落,隐藏着城市,村庄
和朋友,在荆门以外无以看见。
听说他在那里,生了一场大病,不可喝酒
不可食鱼,不写诗的时间过得有些浪费。

襄阳到底是什么样的,江水傍城而过么
想那年他远游,写下诗句“我家襄水曲,遥隔楚云端”
我在潜江,在他隐居的下游,襄河
把我们和,月亮相隔千年的身影都显现出来。

好像这是一个魔幻世界,前前后后的中国诗人
都要来襄阳相认,看一看故人,望一望江水
故人正生着大病,我们几欲掉泪
担心失去一颗古代的诗心。

晨曦已经照进我的窗子,使我觉得我远离地面
也远离,又欲接近他生活的朝代。
他是否记起从床下爬出来,脸上的惶恐
然,皇上的羞恼无损于他和他的诗歌。

老朋友来访,他要准备酒菜,和大鱼
生死不避。
生死不避,高过男女之爱。想起要凭吊他来
泪水夺眶而出,相隔漠漠人世仍泛滥成灾。

这人世已换无数世代,仍有人
住他住过的屋子,然后人和屋子一起消失。
仍有远客,闻听大名,从万里之外赶来产生诗情
仍有故人相逢,送别,在烟花三月也在别的岁月怀念他在的日子。



[为过去时代所抒发的感伤]


那些矮小的两条腿动物
跑起来并不快,所以要加一双翅膀

他们群居又孤单
走出不远,就急急回返

他们每当变天之际,习惯挤在一起
咕哝起自己的忧心

那是在过去,走在乡村
还能碰到许多异性

我曾经路过许多车站,小镇和郊外
寂寞中总会飞奔出一群瘦弱、热闹
遇人即失去表情的小孩

另有一些少年,在家门前剥豌豆
玩弹弓,不好意思又顽强地偷看
花枝招展路过的女人

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清
女人的脸庞,和胸部

鸡雏们回家了,太阳总是
从更高的地方落下来

我不知道那些小孩有没有长大成人
地上有没有可寻找的食物



[串场河上:从这里到那里]



早晨的身体慌忙地写着诗。这是新的一日。
太阳一开始就热得不正当,我不指望陶醉任何人。

没有谁管得了沉入水底的光芒,也没有谁在乎
布满星辰的天空的消失。不可能在小姑娘这里赢得持久的名声。

白昼之中,船来去如常,还保持着船的形状。一种无名的需要:
诗句自我膨胀。给你千年,情爱也将化为说不清的淤泥。

也许没有淤泥,只有一湾浅滩随夏日突兀而生的乌云
变得乱七八糟,浑浊不清。

皮肤对动荡不安与阴晴不定留有印象。不穿衣的思想
在串场河潜泳,好像秘密能互译成别的语言。

你的身体如此脆弱以致刚刚能承受一波又一波的伤害。
女士们,先生们,正在穿泳衣。

请自问,关于现在,它有多宽,有多深
关于过去,它有多少本地风俗的爱,得以留存。

看上去亲近的人,正在离你远去。别的地方正在回避你的名字。
曾经吸引身体下坠的漩涡,过了午时三刻就已恢复平静。

你或我都是被逼的:要准备度过没有爱情的一生。要妻梅
子鹤。要当行船为行动的房舍。小流水要当自己已是汹涌的大河。

熬取盐分,难过的后面就是到达顶峰的欢乐。就是树根在身上寻死
觅活,获取百般滋味。爱惜永生的事物总会露出狡猾的手段。

允许自己变成一头白狮……渐次明白,你并未获得王位
午睡的白云起身道别,慢慢消逝得没有踪影。

我能得到什么,我应得到什么,庭院中
我感觉到一棵树正在长粗。我虚无的国已有上好的苹果与梨。

我感觉到那条天然的河也是人工河,闭上眼,我好像又来到
她面前。慢慢增加掉到河里的数字。


[地面上的小花]


不用说理由,树叶还像去年那样落着
去年走马换将,树叶落在许多人头上。

今年它们全都掉在了地面
这真是废话呀,仿佛没有说过也没有爱过一样。

低头间,看到推枯拉朽的猛安排
洪波涌起,湖面仍如二十四张揉皱的白纸。

多少个春秋了,平静而渐次转暗的世界少有供给
没有什么消息传来,夕阳画到墙上有些悲哀。

一棵树如此赤裸,我颤抖了两次
地面上出现的小花,我忘记了它们的名字。



[三月里的小雨]


此时天空很空,白云从潜意识的赣州
飘移至他二叔的当涂。

一个人安置在这少年的雨夜,犯糊涂,起冲突
需要承受不能自持的,百般温柔。

那窗外的象山情同骨肉,画上的四美人
帮助我挨度困难的白昼。

春情泛滥的土地,三月里的小雨多
且异于必然,与偶然的女性。

可以说,见过面的木樨还没有失魂落魄的香气
可以说,孤山寺北贾亭西,水面初平云脚低

山间公路在运一车上上下下的铝锭。龚宜高
龚定盦,写诗在三月,在已亥。

勿论我已五十有四,勿向我展示玄武湖,桃叶渡,安南
鸡公寺,身上永远的汴京与柳枝。

勿动我茅草屋之柱石,勿怪责田畴湿滑反复趔趄
他二叔读旧时笔记,觉心虚而肾亏。



[和晏殊同志诗]


不是早晨而是黄昏,下楼去寻找一
会儿雏菊。她
还在那里。

昨夜的小雨,像争吵
又像哭泣。
我文盲啊,忘记了每户人家都有
屋顶。

这让我想起,东方航空公司的飞机
降落,在远处复原。
你靠窗坐着,让人慢慢看清是只立冬后
就飞走的雨燕。

我也曾飞来飞去,如同梅花鹿
一夜失去所有的斑点
失去斑点的梅花,叫人着魔
生病。

谁叫月亮傻呢,又温柔得忘乎所以
每夜都来探访并分开那窗帘
孤独,静悄悄
落到地面。

巨大的轰鸣,只是身躯在可爱的运动中
产生的幻觉。

昨夜,我的木子树在西风中失去了一切
现在,早已没有可以吻的双唇。

然而我那些色胆包天的诗,还用毛笔抄写不
又寄往何处?

独自登上高楼,只能吹更多的寒风
山长水阔,天涯路远
离开的偶像都变成了灰烬
尘土。



[在深夜突然醒来,写作喜树]


我喜欢的人皆已睡去,而我脑海里
有一棵树缺乏睡眠而突醒,要我形诸于坐立不安的
文字。
幸甚至哉,不宜在异地的深夜与自己谈孤独
而宜谈一棵早年的喜树
初具冲天而上的形态
并联想起它的籽实叶子,无奈地落于十一月
旁边的猪圈。
那时,我朝有干净的生产队生产水稻与,玉米
阳光猛烈,男人精子充沛。
我喜欢的人大约有一张写铅笔字的课桌和
满窗浓荫,还不到七岁?
我喜欢的人,还没有遇到我的喜树,还不认识喜树
还不适合做奇怪的梦,在身上写
空洞的文字。
我想说:我的喜树,我曾坚持它,反对它,忘却它
憎恶它,埋没它——所谓生活,就把它交给
弯弯曲曲
莫可名状的异乡。
而散落于沧海桑田的欢乐,悲伤,得益于我喜欢的

幻化与,收藏。
突然猛醒,我的文字在脑海里呼唤
坐立不安的喜树。
它通过喜树,为我和我喜欢的人加快速度
加大尺码,缩短距离。
我喜欢的人在脑海里,在存在与缺席之间
在恍惚,摇曳之时
还有未为我而唱的歌曲——



[面条]


黄昏来到人行道,好像有人要去告别。
告别就是为了看不见。我的国家何其老迈
陌生人走他的路离开。
又有别的陌生人戴着情报局的墨镜
或穿着裤子前来。
五百年过去了,我的祖国还钟爱歌颂他的诗句
对面的苏州面馆,可作饯别的长亭
其他都是白云。
而沙县小吃适合叙旧并保持民间烹调的传统。
战争从中东传到我母亲的菜篮子里来了。她将冬瓜
不无忧虑地放在砧板上……排骨的香气
溜到人行道上,那些死去的动物
会在餐桌的香味中再生。
当它们再生,陌生人为它们增肥
陌生人为诗歌煮黄梅。盖世英雄如今都是背后英雄
人行道上聚集着利比亚和叙利亚和平的枪炮声。
东西方,像两根面条的分裂
是历史的分裂,它们要在战争的肠胃里相会——
没有诗歌,只有爆炸性新闻
没有拥抱。拥抱也是象征性的,诗歌是一个空怀抱。
再次回到人行道上,如鞑靼人从大马士革
学会锻打阿拉伯弯刀。
如埃及法老,抛开苍生、盾牌、麦子和鸟文字。
用不着那镀金的马鞍了——
什么也不必留给我。除了海子跑丢的鞋子。
大队的人马经过我——
他们好像要去建设一个年轻、不懂事的祖国。



[酸梅汤(四行一拍)]


(1)

可能是瓶子,也可能是碗
但不可能是芒萁与簸箕。兄弟我悔悟不及

嗅到她的边缘,伸长脖子——
“我三十五岁了哩,要喝一口酸梅汤”。


(2)

许多人站在树荫里,天气有些发黄
北湖路还挂在旧相框。俩人抵牾发文章攻击

倒于同一张床上。我的柏拉图,我的阿凤兄,没有
一朵梅花开得慢,也没有一颗杨梅等你不变酸。


(3)

当年我有够不着的舌头,和挡不住的嘴
河流里,江猪偶尔露出胖墩墩的尾部。

每到夏天,湖边就坐满蝉鸣与蛙鼓
有些女性的鸟类,傍晚飞过自然。


(4)

“带着诗词而来的人,也带来了旅途中的花粉”*
掀开花瓣的裙子,只见酸涩的赭色果实。

“荼蘼君,身穿羊毛衫外加灰色道袍”
那一年春酒误事,一朵花旁边睡着另外一朵。


(5)

阳台上开过今年的兰花与茉莉
她们明年,还会出现在那里。

公共汽车窗外缓慢的丘山转弯变成
开阔的腹地,君子当有一失潮热的南方梦境。


(6)

感谢山峦,白云,直辖市的鹤,热带气旋
和一走了之的暴雨。

可怜乱红无数,新武侠行家无速配成功的男女
可怜树枝上温暖的姑娘——天空湛蓝,亲爱的无举手之力。


(7)

多年以后的窗户,还积存着祖国的尘垢
此外更多的植物还将继续成熟成全害虫和食物。

霎时突然不动,静止,收紧,惋惜,花朵,根茎
汁水,思想成果不能成堆,许多人品尝到了其中的酸味。



*某日读诗,某日又与友邀约喝酸梅汤,某日出行,某日记此事
*阿凤兄,即郁达夫。


仰天曾大笑,低首更沉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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